第3章
舒綠幾乎一夜未睡,原本留着文件是為了保命,如今倒是成了燙手山芋,關鍵是她不知道這個時候督軍府有沒有發現文件失竊了,現在要怎麼把這個燙手山芋扔出去。
她此刻有些迫切地想見到那個男人,這個燙手山芋既然是由他而來,那麼也應該扔回去給他。
轉念一想,又覺得很不對勁,那份文件分明是一張地圖,圖上有不同的顏色和圖形標示,她沒有研究過軍事地圖,並不能看懂,但是可以肯定的是,那是一幅霖州城的地形圖。
舒綠在學校每一門功課都學得很好,其中一半是她十分用功,而更主要的一半,是她天賦異稟,有過目不忘之才。
她心中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推測:那幅地圖既然是霖州的地形圖,又如此重要,那麼很有可能是城防圖。若真的是城防圖,那個男人就有可能是敵方的姦細,偷這圖的目的很有可能是對霖州開戰。
一旦戰火燃起來,第一個倒霉的便是老百姓。且不說舒家那麼一大家子,她的阿娘和師父還在霖州府所轄的明都縣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?霖州的存亡固然跟她沒有半毛錢的關係,但她的親人們卻不能因此流離失所,遭受池魚之殃。
不行不行,這個圖絕對不能給那個男人。
然而想要悄無聲息的放回去,也是一件困難的事。且不說她初到督軍府人地生疏兩眼一抹黑,單是督軍府防衛森嚴,又豈是她一個只稍微懂點功夫的小女孩能夠來去自如的?
一夜輾轉,到了天將明時才勉強眯着,沒過一會兒,傭人劉嫂已經來敲門催她起床了。
新婚第二日,要去給公婆敬茶,然後跟婆家所有的人見面,這在舊俗里叫做認親。
雖然昨天舉行的是西洋婚禮,但這些舊禮還是要守的。
舒綠對這些沒有自己的主張,入鄉隨俗,別人怎麼安排就怎麼行事,她現在心中所焦慮的唯有那張地圖而已。
霖州督軍的官邸建在澄明山上,佔地極廣,院子里都澆了水門汀,昨天晚上落了一夜雪粒子,一大早就被傭人打掃得乾乾淨淨,只有院子里的冬青樹上還殘留着一點積雪,空氣冷冽而清新。
舒綠裹了一襲狐裘斗篷跟在葉子琛身後,還是託了舒雅的福,她如今的穿戴都是舒雅的陪嫁。舒綠還沒有長開,身量並不及舒雅,衣服穿在身上有些大了。
葉子琛看了一眼道:「下午會有裁縫來為你另外做衣服,你先將就一下。」
舒綠笑了笑:「沒事,在鄉下,妹妹都是穿着姐姐的舊衣服長大的,況且這衣服還是新的,衣料這麼好,丟掉多可惜。」
葉子琛淡淡地掃了她一眼:「這裡是霖州督軍府。」
舒綠一愣,旋即明白過來,自嘲地笑了笑,她果然是苦日子過慣了,突如其來的錦衣玉食跟夢幻一樣不真實。
葉督軍和葉夫人昨天婚禮的時候已經見過了,葉督軍是個大胖子,一臉嚴肅。而葉夫人卻身材高挑很是貌美。雖然知道她是個冒牌貨,卻也沒有刻意刁難。
要說真有什麼不滿的話,大概也就是葉夫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冷。這也難怪,自從督軍府的大少奶奶難產一屍兩命之後,葉夫人便滿城相看霖州權貴家的姑娘,最終敲定了德才兼備的舒家名媛舒雅,可是事到臨頭舒家竟然來了這一出,換成誰都會不高興的。
雖說大少帥是個病秧子,但霖州城裡想要嫁到督軍府的淑女名媛不知凡幾,不要說是續弦做正妻,就是做姨太太,也有人擠破了頭想來。對於這點舒綠心知肚明,他們只是對她冷漠已經很不錯了。
督軍府的人口並不複雜,二少帥不在國內,目前督軍府住着的只有一位小少帥叫葉子理,年紀和舒家三房的雙胞胎姐弟舒靈、舒影一樣大,才十歲。這位小少帥是姨太太生的,卻一直養在夫人名下,被寵得無法無天。第一次見舒綠便想用火柴燒她斗篷上狐毛,舒綠不着痕迹地錯開了一步,剛好讓他被大少帥看見。
葉子琛一把拎住小少帥的後衣領,冷聲道:「阿理,你想幹什麼?對你嫂子不敬就是對我不敬!」
葉子理雖然頑皮,對這位大哥還是頗為忌憚地,站在那裡不敢動,只向葉夫人求救:「媽媽,媽媽救我……」
葉夫人就向他招招手,讓他過去。
葉子理如蒙大赦,等葉子琛一鬆開手,趕緊飛奔到葉夫人身邊。
舒綠展顏一笑,猛然聽見身後一個聲音道:「她是我們嫂子嗎?我可記得我們家的少夫人是舒家的三小姐!」
「阿璇,快過來……」壁爐里燒着紅紅的火焰,葉夫人隨手剝了個橘子給葉子理,將橘子皮丟了進去,上房的客廳里立刻飄滿了撲鼻的清香。
舒綠轉過身,就看見門口進來兩個人,因為逆着光的關係,看不清面容,但聽那女子說話的語氣和葉夫人對她的稱呼,她猜到是葉督軍的獨生愛女葉子璇。
葉督軍有三個兒子,卻只有這麼一個女兒,雖然是姨太太生的,卻嬌寵有加,是他的掌上明珠,據聞葉督軍曾親自教她騎馬打槍。
葉子璇笑靨如花,快步走進來,坐到葉夫人身邊。跟她一起進來的是一個身材頎長的高大男人,舒綠猜測,他就是葉子璇的丈夫。
果然葉子琛給她介紹:「這是妹妹子璇,這位是子璇的先生穆浩初。」
舒綠禮貌地笑了一下,內心卻突突跳得厲害,腦子裡一個聲音不停地在響:怎麼會是他?怎麼會是他!以至於葉子琛還說了什麼她根本沒有聽清。
在想通了所有的細節之後,舒綠根本就不想再看到這個男人了,只是人算不如天算,她還是再次見到了他,而且這麼快。
此時穆浩初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樣,只是往那兒隨意一坐,便有一股冷冽的氣場向四周輻射。
舒綠覺得胸口悶得透不過氣來,她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發白。
穆浩初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,此時微微抬頭,向她快速地眨了一下左眼。
舒綠呼吸都緊了幾分。
他,他,他,他要幹什麼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