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曉天的母親死了有五年左右,當時入棺時還是閻姥爺給她凈身除名。
要不是親眼見她從墳頭裡鑽出來,一副邋遢模樣,閻戚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「人」了。
鬼魂是沒有脖子的,腦袋就像被人削掉脖子後掉在肩上一樣,入棺前穿的黑色壽衣松垮垮的耷拉在身上,忽閃的身形薄如紙片,這明明就是一副餓死鬼的模樣。
它的身體開始飄忽起來,一明一滅,看不透徹。
不過它每動一次,底下的石灰粉便記錄它的動向,閻戚緊盯着地下,那圓形腳印一直順着燒過的紙灰堆打着轉,徘徊在周邊。
到底是怎麼回事?
張曉天燒給她的祭品沒有接手?
怪了。
正當納悶時,它突地轉身,面朝一個方向站立試探着,而那個方向正是閻姥姥的地方。
閻戚大怒,他收起牛眼銅幣,從背坡跳出去,認準圈中心,肉眼看去,那裡空無一物。
隨即眼疾手快地擺弄起九天玄陰陣。
按剛剛情況來看,姥姥那邊被偷,這一切分明就是這隻餓鬼在從中作梗。
這餓鬼自己的祭品不要,偏偏搶我姥姥的祭品,看來還得要好好教訓一下它才行。
正當閻戚惱怒着想要將這隻餓鬼繩之以法時,手中的鎖魂鏈一下子被孟以安牽扯住。
「前輩,在還沒了解的情況下不能隨便動它們了。」
「你看不見它當然會這麼說,再不消滅它,它就要變成惡鬼了。」
閻戚非常不悅,兩人暗暗使勁,誰也不讓誰。
僵持幾秒間,孟以安突然警惕地看向墳前的某一處,嚴肅起來。
一陣陰風撲過來,系著鎖魂鏈的樹枝應聲折斷,兩人不約而同的開口。
「糟糕。」
「糟了。」
閻戚連忙收拾着鎖魂鏈,鏈子掛在不同的支點,非常的繁瑣,一下子的功夫是不可能將它收回的。
情急之下,閻戚乾脆扔下鏈子,吩咐道:「這裡就交給你了。」
孟以安倒也是明白事理,答應一聲便埋頭整理起來,閻戚則是急匆匆地開始往村子裏跑。
陰風起,鬼跑路。
這隻餓鬼破了陣,它們的目標絕對是最熟悉的地方。
也難怪張曉天家近幾年來一直不景氣,到底是什麼事怎麼惹得它進行報復的?
閻戚到現在還不得而知,他需要趕緊跟上,不知道這餓鬼會怎麼個鬧翻天。
閻戚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張曉天家的院子時,那屋外已經圍着看熱鬧的村民,個個探着身子舉着電筒議論紛紛。
「那孩子真是造孽,沒了媽,他爹就開始虐待,這都幾個晚上了,還不撒手,攔也攔不住。」
閻戚擠進去。
張曉天家真是一年比一年窮,老屋外堆滿了柴火,大開的屋子裡空蕩蕩的剩下幾個破爛的傢具,聽說窮得都變賣了。
閃着微光的內屋隱隱約約傳出一些聲響,閻戚連忙沖了進去,裏面的橘光燈暗得不像話,明明滅滅的打在狹小內屋裡像進了鬼屋似得。
張曉天跪在地上任由他老爹拿着擀麵杖抽打,身子連動也不敢動。
閻戚一進去,張曉天灰暗的臉上才閃過一絲驚喜,就好像看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樣。
而他老爹卻是瞪着雙眼直勾勾的盯過來。
明明是一個憨厚的老實人,現在卻是一副齜牙咧嘴的模樣。
細看之下,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氣沉沉。
張老爹繼續抽打着地上的人,眼睛卻還是死死盯着閻戚,一下一下,每一次下手都能聽到張曉天疼痛的倒吸聲。
這張老爹分明是在給人往死里打啊。
閻戚衝上前,一把抓住棍子,罵道:「他還是不是你兒子了,再敢作亂,我讓你下油鍋做炸肉。」
雖然話是這麼說,但兩手空空的閻戚也就嘴皮子厲害,本想要固住張老爹發狂的身體,卻反被對方壓制,甩到了門框上重重一擊,感覺背脊都要被撞斷了。
這下輪到閻戚倒吸一口涼氣。
慘了慘了…腰撞壞了我還怎麼娶媳婦?!
現在張老爹也沒有了意識,再這樣下去不妙。
閻戚扶着腰順着門框站起身子,正當他想着要如何下手時,孟以安一路打聽着進來,手裡盤着鎖魂鏈。
來得正好。
「張曉天,靠一邊去。」
閻戚大聲吩咐一聲,然後扯起鎖魂鏈的一頭便跳上牆頭的案桌,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頓時乒乒作響。
孟以安知道他的用意,牽着另一頭越到對面,用鏈子將張老爹攔在了屋子中間。
張老爹像懵了似得先是原地轉悠幾下,然後步伐凌亂,跌跌撞撞的舉着棍子胡亂打一通。
兩人各牽着鎖魂鏈默契地來回穿插,停下時,張老爹身上已是被鏈子鎖得動彈不得。
也在這時,閻戚一下子將他撲倒在地。
張老爹大張着嘴哈着氣,一股腐臭瞬間從嘴裏噴出。
張曉天東倒西歪地想要前來解救,被孟以安攔住。
閻戚抬起左手,一巴掌扇在青黑的臉上。
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,滾出去!」
說著,又「啪啪」幾巴掌下去,直到對方的臉開始紅腫,然後「哎喲哎喲」的吃痛起來。
閻戚起了身,下意識地甩了甩有些發麻的手。
孟以安過來將張老爹身上的鏈子解開,見他木訥地坐在地上,臉上一陣迷茫,渾濁的眼睛逐漸清醒。
「這…怎麼回事?」
「你老婆在地底下要餓死了,兒子也差點被你打死了。」
閻戚直接用自認為最簡單明了的話解釋給他。
張老爹一聽,頓時被嚇得不輕,然後他低沉着腦袋思索着,好一大陣子才明白。
「你是說,曉天他媽回來了?」
閻戚點點頭,將張曉天推了過去,老爹一看,頓時心疼得不行,在那裡埋怨哀呼着:「孩他媽,曉天隔三差五的給你帶『錢』去,你還不夠嗎?為什麼要折磨咱們家的曉天,要什麼你倒是說一聲啊,我絕對會拼了命給你奉上。」
閻戚嘆出一口氣,這曉天也着實可憐,在外受欺負,在家還得受欺負。
一直沒發話的孟以安緊盯着昏暗的牆角。
等那父子二人的情緒好點時,閻戚才吩咐張曉天將準備祭品的流程重新演示一遍。
他家會碰上這種事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。
張曉天抽泣着,輕手輕腳地拿出祭祀所用的東西,看得出他對此很小心謹慎,當他拿着筆在紙錢角上寫名字時,閻戚一瞟,當即就發現問題出自哪了。
連忙叫他停下,然後再次確認,當時就想舉起拳頭給張曉天一拳。
這人從以前就有着喜歡簡寫自己名字的毛病,這下,終於出事了。
閻戚指着紙角的名字,厲聲質問道:「我說張曉天,你讀書是不是讀到了牛**去了。自己看看,你媽叫何曉蘭還是叫何小蘭?」
他一愣,才恍然大悟的看向他爹,隨即嚎啕大哭起來,清鼻涕流一臉。
見着他一臉的鼻青臉腫,閻戚想罵又把話憋回去了。
折磨了他家多年的原因竟然只是因為自身的小小失誤,寫錯祭品的生辰八字和名字,害了他自己不說,連他死去的母親都無法得到安生,導致最後變成了餓鬼。
不過還好,解決得及時還有挽救的地步,張曉天重新往祭品上規規矩矩的寫上了她母親的信息。
現在已經沒有閻戚的事了,正準備叫上孟以安回家時,才發現鎖魂鏈被放置在了桌上,而他卻不見了蹤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