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閑磕磕碰碰的出來,追着柳君雅的背影。
不想,暴雨突晴,卻天降大霧。
只一眨眼的功夫,柳君雅的身影就消失在茫茫霧氣之中。
鄭閑兩眼一抹黑在那,心裏直發憷,趕忙又回到了棚子里,縮在火堆邊上。
耳邊傳來震天撼地的咚咚聲。
怪鳥凄厲的嘶鳴聲。
還有刀子剁到骨頭上一般恐怖的鈍擊聲。
鄭閑面色蒼白,嚇得雙手抱頭,渾身發抖,同時,又死死瞪着火堆,很怕篝火熄滅,不時地添上柴禾。
如此嘈雜,持續了好幾個時辰。
直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刺破迷霧,聲音才逐漸的平息。
柳君雅回來了。
他披頭散髮,渾身是血。
唐巾早就不知去向,短打也被撕個粉碎。
什麼叫穿衣顯瘦啊?
柳君雅跟鄭閑個頭差不太多,平日在書院一身儒袍,風度翩翩。
可現在這衣服碎了,露出一身跟那清秀的臉龐極不搭調的腱子肉。
沾滿了血污和動物的油脂,讓他的肌肉油光錚亮。
一隻腳赤着踩在泥地里,鞋不知飛到什麼地方去了。
他咧嘴一笑,鄭閑才發現,門牙都沒了。
「哦,這個啊?被那個畜生頂了一下,不過我只掉了兩顆牙,它的牙可是全被我打碎了,咳……呸!」
柳君雅往地上一啐,兩顆斷牙混合著一些帶毛的肉塊,被他吐在地上。
「悠之兄,天亮了,我們走吧。」
鄭閑跟着柳君雅往前走。
不多會兒功夫,看見地上一大灘的血,碎了的骨頭和毛髮跟泥土混在一塊,散發出刺鼻的腥臭味。
「這,這麼說,君雅兄是殺了那個……象?」
「沒殺,」柳君雅嘆了口氣,「讓那個畜生跑了,還把我家傳的鐵槍給帶走了。」
「那,還真是可惜。」
「不,」柳君雅搖了搖頭,「雖然讓它跑了,但它也活不長了。」
說話間,他從布袋取出一物。
血糊糊,紫紅色,猶如雞蛋。
「這是象膽,乃是那畜生的精華要害,而今被我從它的左腳處挖出來,它已活不過月余。」
「膽?膽在腳底下?」
「象膽會隨四季變化而在身體內遊走,方今春深,故膽在左前腳。」
聽起來,很是荒唐,但是這一夜裡經歷的事情,讓鄭閑不得不相信。
「君雅兄明明是咱們書院的大才子,竟然還有這般精湛的武藝。」
柳君雅只是笑笑,並未說話,晨光照在臉上,經過一夜廝殺,柳君雅還是氣定神閑,呼吸不亂。
「說起來,悠之兄,想不想嘗嘗這象膽?」
柳君雅似突發奇想道。
鄭閑一愣:啥?讓我吃那怪物的膽?
他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。
「不吃?」
「不吃不吃!多謝君雅兄美意!」
「哦。」
柳君雅勸了三次,鄭閑都拒絕了,他也不再勸,一張口,把象膽吞入口中,細細咀嚼,一邊吃,一邊說:
「象肉為十二種獸肉組成,只有鼻子是它的本肉,而象膽之中濃縮了這十三種獸肉的精華,聽說一些立志修仙得道之人,不惜盪盡家財只求美人淚珠大的膽汁。」
「而今,悠之兄竟然不要,果然是無欲無求啊。」
「……」
鄭閑苦着個臉。
心裏只想着:你他媽不早說!
「啊,我的牙長出來了。」
柳君雅張着嘴,果然兩顆嶄新的門牙長了出來。
鄭閑除了說「恭喜」也沒別的話了,腸子都悔青了。
「對了,柳兄,你的鷹呢?」
「……」
柳君雅指了指地上。
一隻無頭鳥屍正在那裡。
腦袋被踩了個稀巴爛。
「這……」
「正是我的那隻鷹,象到底還是不好對付。」他苦笑。
「這,就把屍體丟在這裡嗎?」
「丟在這吧,鷹就是要留在戰場上的。」
柳君雅時不時的就會說這種讓人摸不到頭腦的話,鄭閑也開始習慣了。
結果,鄭閑到底也沒搞清楚,柳君雅的鷹的腦袋長什麼樣。
他倆的家是在兩個方向上,一個城東,一個城西。
出了墳地,就是菜地,兩人正要各奔東西的時候,卻聽見有野狗叫喚。
只見菜地**,一群野狗正群起欺負一隻狐狸。
為首一隻大黑狗,死死咬住狐狸的後脖頸,將它跟破抹布似的甩來甩去。
「好可憐啊!」鄭閑忍不住道。
「……還是別多管閑事比較好。」柳君雅道
這時候,那狐狸似是看見有人來,一雙金色的眼睛,對着二人嗚嗚咽咽的叫起來。
好像是在求救。
鄭閑一看不忍心,從地上撿起石頭,就向野狗丟過去。
為首的大黑狗被砸到頭,頓時大怒,摔下狐狸,就向鄭閑撲過來。
這條黑狗毛短腿長,面相兇狠,一條血紅的舌頭甩在外面,白森森的獠牙好不嚇人!
「君雅兄救我!」
柳君雅嘆了口氣,說時遲那時快,他飛起一腳,正踢到黑狗腰上。
這一腳着實是沒輕沒重,就聽見那隻黑狗嗚咽一聲,直接給踹進菜地,沒了蹤影。
其他的野狗一見老大被踹飛了,也紛紛四散而逃。
鄭閑一看狗跑了,趕忙上前查看那隻狐狸的傷勢。
「好可憐!」
「我這裡有金創葯,悠之兄給它敷上吧。」柳君雅道。
鄭閑連忙給狐狸敷藥,又扯斷了方巾給它進行了包紮。
剛包紮好,那狐狸就從地上站起來,它看着鄭閑,圓咕嚕的小眼睛,彷彿要記住他的模樣似的,然後一轉身,一瘸一拐的往墳地那邊走去。
走幾步回頭看看,然後很快也消失不見了。
鄭閑忍不住開玩笑道:「那隻狐狸要是母的,是不是就該來報恩了?那可真是讓人期待!哈哈哈!」
「想不到悠之兄會信狐狸報恩這種無稽之談,若是狐狸會來報恩,那剛才被我踢飛的那隻黑狗,豈不是會來報仇?」
「君雅兄,真若如此,那你可慘了!」
兩個人又說了些話,便各奔東西而去。
卻未曾注意到,菜地裏面,那隻被踢個半死的黑狗,正睜着一雙怨毒的眼睛,死死的盯着他們的身影。
~咕!此仇不報,誓不為妖!汪!
這天之後,鄭閑跟柳君雅的關係越來越好,兩人遂結成莫逆之交,在書院常常一塊說話,下課後也常結伴而行。
如此這般,一段時間之後,二人也慢慢忘了這狐狸報恩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