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生浮彩,夜凝清輝。
若陀醒過來時已是深夜。
從乾草鋪就的床板上坐起,若陀茫然的掃視着四周,企圖從中獲取某些信息。
記憶中最後的場景就是頭上長角的少女向他游來,接着便眼前昏黑,視野一糊失去了意識。
他並不清楚原因,但可以肯定絕不是因為溺水。
不會水不假,但這不意味着身為龍王的他會因為區區半分鐘溺水而昏厥。再怎麼說他也是征戰千年的魔神級存在,哪怕現在並不同以往。
肯定是自己缺了點什麼,或許是精神方面,或許是靈魂方面,也或許只是某名來到這裡後的一次後遺症…總之,自己肯定要想辦法搞清楚。
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還不是這個……
若陀定定的看着推門而入後站在原地不動的少女。
此時的少女已經穿戴好了一身素白長袍,烏黑秀髮盤起扎在腦後,凹凸有致的軀體掩藏在寬大袍子下面,一雙大眼眸子眨巴眨巴,隱藏着某種情緒並未流露。
這忽然穿上衣服的樣子他乍一下還沒認出來。
但腦中一閃而過的片段還是讓若陀回想起了對方,準確來說是對方做過的事。
沒來由的,他突然有點心悶。
兩人直勾勾的對視片刻,還是若陀先打破了這份寂靜。
「你,找我有事?」
「呃,我來看一眼,沒想到哥你剛好醒了。」少女擺了擺手,寬大衣袖在地上半分高度搖來搖去:「哥,你身體好些嗎?」
「…還好。」
若陀不知道該如何回應,只好模稜兩可的回答。
他現在比較在意的是,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,以及這個丫頭為什麼要喊他哥哥。
難不成自己是奪舍了某個娃子的嗎。不是還好,如果是,那他可就不太好面對這丫頭了。
若陀沒有多想,掀開被褥站了起來。
他現在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薄素衣,乾燥的很,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給他換上的。
他將掛在一旁磚牆上的袍子拿到手中,稍微打量,發現這衣袍的款式倒是和他以前喜歡的類似,而且關鍵是沒碎成一片一片的。
將袍子披到身上,若陀開口問少女:「那個,現在是什麼時候?」
一不清二不楚的,若陀暫時也只想到了這麼一個搭話的方法。
「好像是凌晨三時…我見住持叔方才出門,所以也該沒有錯。」
住持叔?一個人名嗎。
若陀心中點頭,繼續追問:「我昏了多長時間?」
少女掰着手指算道:「額,一..三..大概五個半時辰。比之前醒的早了半個時辰。」
時辰計時么。
而且「比之前」的話,看來這副軀體之前經常突然昏厥過去?
希望不要是被迫奪舍才好。
若陀稍加思量,想了想還能如何接話,但還沒開口,就見少女眨了眨眼,擔憂的問道:「哥,你好好想想,你還記得我們昨天是去幹什麼的嗎?」
哦?聽這話的意思….
若陀當即搖了搖頭:「嘶,我好像不太記得…」
說著,他還頗為艱難的皺了皺眉,只可惜他的演技有點假,完全不像是忘記了重要事情的人,反倒是極不耐煩的模樣。
只是少女似乎並未察覺,她一臉憂愁的揪着自己袖口:「唔…那哥,你還記得我叫什麼嗎?」
若陀眨了眨眼,盡量讓自己顯得那麼無辜。
少女輕吐一口秀氣,跺了跺腳,上前兩步抓住了他的胳膊:「我叫尚莞啦…陸尚莞。你叫陸余爾。哥,可千萬不能忘記這兩個名字哦。」
鹵魚兒?擄魚餌?什麼鬼名字。
若陀心中吐槽,但表面上卻是一副茫然模樣的點了點頭。說實在的,這副茫然模樣倒不是演的,畢竟他演不出來,而且他現在也確實有些茫然。
見若陀一副迷茫模樣,尚莞撅了撅嘴,無奈開口:「算了,哥你這次啥也想不起來了吧?跟我來,我帶你重新熟悉一下這裡。」
說著,她就拽着若陀胳膊把他帶出了屋子。
超出若陀預料的,屋外並非有一片樹林或者挨着某些建築,而是燭火跳動,漁船渡江,一副皎月高懸的夜景。
向外走上幾步,來到一處懸崖,腳下是數十米的懸空,地上一排房屋中燭光明亮,隱有些早起的人走來走去。再遠一些是一條極闊的大江,船來船往很是熱鬧,明明天還未亮就已經是一副生活氣息十足的模樣。
而在身後,是自己所處的一個小小磚瓦房,磚瓦房背靠着的,是一座規模不大的紅瓦寺廟。
灰褐木匾上,「清覺」兩字甚至清晰。
「走啦,哥,我帶你重新認識一下。」
尚莞微微一笑,拉着若陀就往寺廟裏面走去。
剛入寺內,就見一虎背熊腰的壯和尚在不斷捶打着門旁木樁,從地上青磚的劃痕和木樁凹陷上來看,這種鍛煉絕非一朝一夕。
讓若陀有些意外的是,這位壯和尚的頭上長着一對貓耳…也或許是犬耳,他不太了解這些,但可以肯定那絕對不是某種裝飾。
獸人嗎?
見到兩人走來,壯和尚收了力道,緩緩吐出一口長氣,接着轉身面向兩人合掌施禮,念了句阿彌陀佛:「兩位施主早。」
「早啊明識哥。」尚莞笑嘻嘻的揮了揮手,若陀則是有樣學樣合掌回了一禮,只不過動作甚至僵硬。
那和尚臉上還長着毛…整一個貓臉人的樣子。
「余爾施主何必拘謹。」明識將他托起,接着在見到他遲疑表情後略微詫異:「尚莞施主,你哥這是…?」
尚莞點了點頭:「嗯,又昏迷了。這次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。」
聞言,明識搖了搖頭,一臉惋惜,接着口中念叨着「阿彌陀佛,時也命也」,快步走出了寺廟。
若陀疑惑無比。
但尚莞並沒有給他繼續疑惑的時間,拽了拽衣袖,示意他跟上腳步。
兩人圍着寺廟逛了一圈,尚莞一一介紹了各個房間的作用。寺廟不大,幾分鐘時間就在裏面逛了一圈,也算是讓若陀初步熟悉了一下。
「這間廟裡只有四個人在住,也就是清覺住持、明惠哥、明識哥和明鏡哥。平常明惠哥都不在廟裡,住持也喜歡往山下跑,只有明識哥和明鏡哥能在一起吃上飯。」
感情那牌匾上寫的不是寺廟名啊。
若陀點頭表示知曉,接着在尚莞的帶領下穿過寺廟後牆,來到一個與他所睡的房子差不多的磚房外。
兩間屋子分別背靠寺廟南北牆,沒隔多遠。
「這是我平時睡的地方。」
說著,她從衣袖中摸出鑰匙打開了房門。
推門而入,進入眼中的第一個事物就是那掛在牆上的不知名佛像。
佛像前面放着一摞紅磚,拼成桌子模樣,上面一個香爐中正燃着幾根香。
尚莞臉色一變,嘿嘿一笑,連忙走過去把那香掐了扔在地上,背着手一副做錯事怕被凶的孩子模樣:「嘿嘿,這個…我點着玩的…不是信這些哈。」
若陀微微一笑,嘴角勾起一抹弧度。他看的出來,那幾支香剛燃了沒有幾分鐘,從時間上來看,大概就是在少女前去找他的時候點燃的。
他環視了一下房間,發現布置上幾乎和他的那間屋子幾乎一模一樣,唯一不同的就是這尊佛像,以及地上凌亂散布的香灰。
伸出手放在她頭上輕輕揉了揉,若陀沒說什麼。
在他看到這尊佛像的時候,一段來自這副軀體的記憶湧上腦海。
記憶並不完整,只是讓若陀了解到這副身體的原主人與眼前少女之間的關係,以及深埋在軀體心中的一個願望。
也罷,既然我佔據了這副軀體,他的想法和願望,就由我來實現吧。
就當是……作為將我從那千年的黑暗之中釋放出來的報答。
若陀並沒有看到,在他輕輕撫摸着少女發頂略作安慰的時候,少女低垂眼中那一抹很快消失的痛苦與失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