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舉手之勞。」他面前的這個少女五官清秀,甚至還有一絲稚氣,個頭堪堪到他下巴,長發瀑布般傾瀉在肩上,襯得更加柔弱。
臉上雖然有哭過的痕迹,有點灰塵,還是能看出是個美人。
樹林里安靜了片刻,蘿蓉有點難為情開口:「請問公子要去往何處,若往京城方向,能否拜託公子捎帶我一程?」
按理來說,她這一世應該沒有什麼臉皮薄的情況,上輩子她求人辦事,受人冷眼,還是不放棄,跟在人身後低聲下氣幫李進求前程。但面前這個男子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,讓她不敢打擾。
可是也沒別的辦法了,她身無分文,附近也無人煙,她小心翼翼開口:「只要到下一處集鎮把我放下就好,待我回家一定會報答你的恩德。」
這裡的確不安全,若讓她就這麼走了,可能到晚上還走不出這片樹林。夜晚猛獸出沒,遇上便是死路一條。
林蘿蓉在林家可以說是沒有什麼存在感,他對她了解不多。
面前這個少女年齡不過十五六歲,身上卻有一種矛盾感。明明長相純真無邪卻又散發著憂愁,好似藏着重重秘密。
他漆黑的眸子盯了她幾秒,她好複雜。
「好,我要去禹城,如果你願意,可以隨我一同去,我辦完事帶你回京城。」他終是答應了,翻身上馬,朝少女伸出手。
蘿蓉也不猶豫,目前跟着他才是最安全的,她點了點頭。
男子握住了她的手,輕輕一拉就把蘿蓉帶上了馬背。蘿蓉坐在他身後,拉住了他的衣角。
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,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上一世「被救」後開始的悲慘生活。換做以前,這樣一個俊美的公子救了自己,她肯定會心動,而現在的她不敢再有這種想法。
兩人一馬在小路上狂奔,蘿蓉緊緊抓住他的衣袍,突然想起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。
「公子,小女林茸。還沒請教您尊姓大名,是否方便告知?」風吹得她有點睜不開眼睛,她盡量提高自己的音量。
她沒有說自己現在的姓名和身份,以免帶來麻煩。萬一又是林家的仇人呢,誰知道林驍榮在外樹敵多少。
聲音隨着風飄入他的耳朵,林蓉?這個名字和他一位「故人」名字相似,他有些出神。
林茸去世後他去看望過林畢岩夫婦。
「林叔,林姨,節哀。我會為她請最好的高僧。」
沈頌看着面前憔悴的二位老人,心中也有一絲酸楚。
「有勞將軍。」林畢岩不再是從前那個精明的商人,他彷彿被抽幹了力氣。
他為了沈家的糧草忙前忙後,赴湯蹈火,即使沉浸在巨大悲痛中也不忘記:「這批糧食下旬就會運到老地方,將軍莫要擔心。」
「林叔,現在不要擔心這個。」
「將軍,小心被人瞧見,您趕緊離開。」
那女子的父母於他有恩,中秋之夜他還去林畢岩府中看望。他趁着街上人多,容易隱蔽蹤跡,偷偷潛入林府。那對夫婦抱病在床,沒了往日生機,身體已然垮掉。
林茸紅顏薄命,這位少女今日也是處在生死關頭,倒是同樣可憐。不過她還算機靈,知道對陌生人有所防範,使用假名。剛才她還說她認識自己,這胡扯的本事挺厲害。
「公子?」她似乎發覺他有些心不在焉。
「我姓沈,字景雲。」男子的話語十分簡短。
「沈公子,多謝!」
傍晚時分,兩人進了禹城。沈景雲走進開泰客棧,蘿蓉跟在他後面。兩人氣質容貌十分惹眼,引來路人頻頻注視。
「店家,來兩間上好的客房,備些酒菜。」沈景雲拿出一錠銀子。
「好嘞,二位樓上請!」這位老闆看兩人穿着俱是不俗,十分熱情。
房間很寬敞,氣味很舒適,讓人很安心。擔驚受怕了一天,終於在此刻她稍微放鬆了一點。她要來熱水,將臉擦拭乾凈,她看到手腕的兔子手鏈,這條鏈子不如身上那些貴重,劫匪沒有搶走。
看了片刻才收回視線,她想其實她是不後悔的。
她沒有所謂的聖母心,她只是清楚她的仇恨對象不包括林傾蓉,更何況她內心其實並沒有那麼單純。擋在林傾蓉身前的那瞬間她心中其實想的是獲得她的信任。
只是她錯誤的判斷了那幾個劫匪的實力,沒想到身手不錯,能打退林府的家丁。
敲門聲響起,打開門,是沈景雲。
他換了一身白色衣袍,墨黑的頭髮用白玉簪子束起,腰間一塊碧綠翡翠,手持摺扇,扇柄吊著一塊銀質小扇吊墜。比起白天多了幾分書生氣質,更多了幾分貴氣。
「小丫頭,這幾天你就在這歇着,有什麼需要的就向店家說。等我事情辦完,過來找你。 」蘿蓉感覺互通姓名之後,比白天初次見面時要熟絡一些了。
比如現在,他不放心,他在叮囑她,蘿蓉也自在了許多。
「什麼小丫頭?我和你差不多大。」蘿蓉下意識脫口而出,這人明明不比自己大多少嘛。
沈景雲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,比划了一下身高,嘴角竟露出了一絲笑意:「可不就是小丫頭?」
蘿蓉無法反駁,嘴上只得先行答應:「好,沈公子,我會注意的,多謝!」
「對了,這個藥膏你先拿去用,可以治療身上的傷。」他從袖口掏出一個小黑罐。
接到消息他就急忙取了馬匹往禹城趕,隨身的行李只有常年備好的那個包裹,裏面只有幾套簡單的常服和急救藥品。
「謝謝!」她雙手接過。
原來他注意到了,她剛一下馬就揉捏着自己的肩膀,是在和匪徒打鬥中傷到的。
渾身還有好幾處淤青,馬車顛簸,他們將她綁在車裡,磕碰到了好幾處。
「那你早點休息。」沈景雲微微點了下頭,便出去了。
沈景雲再回到房間里,有一人早已在等他。
「走,東歸巷。」沈景雲眼神突變,他攥緊了拳頭,好不容易才等到的線索,或許這一次就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了。
兩人披上黑色斗篷,瞬間就消失在夜色中。
越靠近東歸巷,越是安靜,這條巷子住着的都是流浪漢或者貧民,比不了其他街道的繁華,但也不至於生出一種荒涼之意。
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,兩人對視一眼,暗道:「糟了!」
一進到巷子口,橫七豎八躺着幾具屍體,衣衫襤褸,都是窮苦人,甚至還有七八歲左右的小孩。
沈景雲眼中有怒意升起,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,他快步走到巷子最深處。木質的小門已經散架,屋內稻草、樹枝散落一地,牆角靠着一具屍體,手中還握着一把銀面大刀。
文棋走近一探,那人早已沒有了呼吸,身上十幾道刀口,深淺不一,來自不同對手。看來這裡不久前經過一場殊死搏鬥。
「還是來晚了一步。」文棋憤恨道,「該死!」
這麼多年了,每次都有人先他們一步找到這些人滅口,如今,與那件事情相關的人越來越少,連平民也不放過。
只要有一絲關聯,他們都痛下殺手,這些人何其無辜。
沈景雲環視了一圈,這裡只有這一具屍體:「還有一個人。」線索上說是兩個人,那就還有一個人活着。
「以後有了線索不管是不是真的,都給我把人直接帶過來。」沈景雲強壓着內心的怒火,「叫人把這收拾一下,好好安葬。若還有家人,照顧他們。」
「是。」
不管這個事情有多難,機會多渺茫,他們都一定要找出謀害父親的兇手,讓他們償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