蘭雲冬在景薰第廂房想起往事,不由得滿眼淚花。門外傳來腳步聲,蘭雲冬趕忙回到床邊,重新躺下,仍然裝着昏迷沒醒過來的樣子。
原來是景薰第的小夥計小三子過來了,小三子悄悄推門進來,輕手輕腳的走到床前。蘭雲冬微眯眼睛,卻不失警覺,根據聲音判斷着……
小三子見蘭雲冬毫無動靜,搖了搖頭,又輕輕關上門,悄然離去。蘭雲冬急忙起身,隔着門縫目送遠去的小三子,不知道這是什麼人,到這裡幹什麼。
蘭雲冬回到床邊,滿臉惆悵,極力判斷着那人的身份,心裏暗暗想道:「這人是誰呢?我怎麼會在他家裡?看着這人倒無惡意,不像是……,不管怎麼說,我得想法出去,得想法接上關係……」
蘭雲冬在屋裡踱步,滿臉焦急。他現在腦海中極度混亂,到龍游鎮接頭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。
按照往常的氣候,應該是桃花依舊笑春風了,可眼下的龍游鎮大街上,卻不見杏花枝頭春意鬧的熱烈。人群中,蘭雲冬一身商人打扮,在大街上游轉着,按照事先約定的接頭地點,不時地觀察着周圍的情況。他對這個小鎮的情況並不熟悉,只是按照梁之明的交待極力尋找着。
穿過一條橫街,一個臨街的門面房門頭上,掛着「濟生堂藥鋪」的匾額。蘭雲冬眼前一亮,慢慢的走過來……
蘭雲冬走到濟生堂藥鋪對面的馬路上,遠遠向藥鋪里觀察。門口的對聯清晰可見。上聯是:但願世上人無病,下聯是:哪怕架上藥生塵。橫聯是:懸壺濟生。
蘭雲冬正準備穿過馬路往藥鋪去,幾個保安團的小特務突然從一條小巷裡竄出來,一頭闖進藥鋪。走在前面的一個特務驅趕抓藥的兩個鄉下人:「去,去,去,不做生意了!」
抓藥的人看到這種陣勢不敢再停,害怕地匆匆離去。
特務頭目逼問店員:「你們掌柜的呢?」
店員愣愣地說:「出門沒回來。」
特務頭目狠狠的打了店員一耳光,對小特務說:「帶走!」另外兩個特務立即關上藥鋪的門,貼上封條。
蘭雲冬隔路望着藥鋪對面,目睹此情,知道聯絡站已被破壞,心中焦急起來。他是來這裡找店老闆唐森接頭的,不知道這個店員是不是聯絡站的人。想上前去解救救店員,又一下子摸不清店員的背景,如果他真是我們的同志,看樣子現在也沒有暴露,特務們只是在尋找店老闆唐森,無非是把他帶走詢問唐森的下落,這時候救他反而暴露了他。
蘭雲冬眼巴巴的看着店員被帶走,此時他才真正體會到了什麼是咫尺天涯。蘭雲冬無奈,思索片刻,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……
景薰第的廂房內靜得怕人,小三子離開以後再沒有一點動靜。蘭雲冬上前拉了拉廂房的門,門緊鎖着。蘭雲冬無奈的又脫下衣服,重新坐在床邊,他摸着頭上的紗布,明顯的知道自己負傷了。他極力的回憶着昨晚發生的事情:
離開龍游鎮以後,蘭雲冬連夜趕路,想到下一個聯絡站去接頭。他已經感覺到了急劇直下的嚴峻形勢,蒼括支隊撤出以後,這裡的一切像翻了個似的,如果下一個聯絡站再被破壞,他將無法找到蘭雲縣的游擊隊。離開了支隊,又找不到游擊隊,那只有到處流浪了。想到這裡,蘭雲冬心裏一陣惆悵。
崎嶇的山路漫漫曲曲無盡頭,蘭雲冬感覺自己像一個斷線的風箏,不知什麼地方才是他的歸宿。蘭雲冬心事重重的在山路上走着,忽然聽見遠處槍聲大作。
蘭雲冬停下腳步,隱蔽地觀察着,漸漸地面露喜色,他心裏判斷着:「聽這槍聲,一定是游擊隊和敵人作戰!正好去找他們。」蘭雲冬彷彿在黑暗中突然發現一片光明,一種本能使他心內一陣狂喜,在林中小道上快速奔跑起來。
遠處槍聲越來越近,槍聲越來越激烈,蘭雲冬的兩隻腳也越跑越快。
蘭雲冬在黑暗中摸不清方向,分不清道路,辨別著槍聲往前跑,沒有想到竟一口氣跑到後山口敵陣地不遠處。
蘭雲冬快步跑到一處崖石邊,向下眺望。敵人的機槍正在猛烈地掃射着,敵人嗷嗷叫的罵著,打着,山下突圍的游擊隊員們,被敵人的火力壓得抬不起頭來。敵人的瘋狂使蘭雲冬憤怒不已,他急步往前敵人陣地運動起來。
這就是山口別動隊老七的陣地。陣地上,敵人正拚命射擊,機槍不斷噴射火舌。蘭雲冬抬頭觀察有利地形,從後面一槍擊斃一個敵兵,奪過槍射擊,被打亂的敵人很快發現了蘭雲冬,向他撲了過來,蘭雲冬趁勢投了個手榴彈。手榴彈在敵人機槍陣地爆炸,煙霧騰起,槍倒人亡……
很快的,蘭雲冬被撲上來的兩個敵人扭住,三個格鬥起來……
蘭雲冬一槍將一個敵人擊斃,和另一個敵人扭打,很快將另一個敵人撂翻。蘭雲冬想乘機脫身,沒想到被老七和范協追着,邊打邊向崖邊跑去。他跑至崖邊,向下一看,心中震驚不已:崖邊下萬丈深淵,身後敵人追來……
突然一聲爆炸,蘭雲冬被氣浪卷下懸崖。下面的事情,他什麼都不知道了。
廂房內,蘭雲冬還沉浸在血與火的搏鬥中沒有清醒,激動的臉上還浮現着一絲戰場上的殺氣和冷峻。
鎖沒開,門也沒響,山前嶺突然像影子一樣從柜子後面閃了出來,徑直走到床邊,把蘭雲冬嚇了一跳。
山前嶺長出了一口氣:「啊!你終於醒了。你一整天都不睜眼,真叫人擔心哪!」
蘭雲冬戒備地:「你……」
山前嶺友好地:「頭還昏嗎?這裡是竹馬關。敞人山前嶺,在這兒開一個小鋪子,小號景薰第。」
蘭雲冬:「哦……」
「昨天下午去北山要帳,沒有回來。夜裡聽見槍響,知道又在打仗。我不放心,五更時分摸了回來,正好看見你躺在崖下……」
蘭雲冬注意地聽着。
山前嶺繼續介紹:「……您摔得可不輕呢,我找了個醫生給你調理了一下,醫生說不要緊……」
蘭雲冬順着話頭:「不要緊,不要緊。」
山前嶺:「這不,我剛送醫生回來,你就醒了。」
「啊,原來是山老闆。」蘭雲冬思想上少了一點戒備:「多虧您救了我,真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呢!」
山前嶺大方地:「你我都是跑江湖的人,千萬別講謝字。有人落難,我總該幫上一把吧?」
蘭雲冬直爽地:「總是救命之恩嘛,給您添麻煩了。」
山前嶺忙搖手:「不,不,千萬別說麻煩。你我總是有緣分,才能相聚在一起。不瞞你說,我這景薰第雖說不大,但生意還好,養你個一年半載的不成問題,你放心好了。」
蘭雲冬:「山老闆大仁大義,不勝感激!青山不轉大路轉,等將來有機會,一定知恩圖報。」
「別說見外的話。」山前嶺赤誠地:「到了我這裡就是到了你的家,傷不養好,我是不會放你走的,就這麼定了。」
「哦……好。恭敬不如從命,我聽山老闆的。」蘭雲冬坦然地說。
「哈,哈……這就對了。」山前嶺爽朗地笑了。
蘭雲冬下意識地往腰間摸了一下,這個細小的動作被山前嶺敏感的捕捉到了。
「哦,你等等。」山前嶺用手示意蘭雲冬等一下,轉身掀起牆上的一個布簾,從裏面捧出一個小匣子,他從匣中取出一支手槍交給蘭雲冬。
山前嶺:「這是您的。現在可以物歸原主了。」
蘭雲冬:「啊,多謝,多謝。」把手槍收下。這就是梁東山臨別時送的那把手槍,蘭雲冬一陣激動。
山前嶺:「現在出門在外的生意人都興帶這個玩意,您也是跑買賣的吧?。」
蘭雲冬感激地點頭:「是,是。」
山前嶺:「你先休息吧,我去柜上看看,今晚我們再好好的聚聚。」
蘭雲冬:「山老闆請便。」
山前嶺告別出門,這一下蘭雲冬發現了,原來廂房裡還有一個暗門。
蘭雲冬凝思着:「……這個山老闆雖然神秘,倒也是個熱心人,是他救了我。可是,我怎麼能在他這裡長住呢?我們畢竟是萍水相逢啊!這麼打擾他是不合情理的,也不好意思。再說,我還得找組織啊……可是,眼下聯絡站被破壞了,到哪裡去接關係呢?……看來,只有等傷養好了再說了……」
晚上,景薰第按照山前嶺的安排,擺了家宴給蘭雲冬壓驚。按照山前嶺的說法,蘭雲冬大難不死必有後福,生意場上將來一定發財,能碰上蘭雲冬也算是有緣分,應該慶賀一下。此刻,後院客廳里,八仙桌上擺滿了當地的名菜和特色菜,菜肴的配色,紅綠相間,分外誘人。
小三子上菜的當兒,山前嶺和蘭雲冬已經走進客廳。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著話,看來已經很熟了。
山前嶺抬手讓客:「東方先生,請!」
蘭雲冬:「啊,山老闆,別這麼客氣。」
山前嶺:「坐,坐。」兩人落座,小三子給兩人倒酒。
山前嶺介紹:「這是景薰第的小夥計,叫他小三子好了;還有一位大夥計,叫丘引。東方先生以後有事情,儘管吩咐他們好了。」
蘭雲冬點頭:「豈敢,豈敢!」
小三子倒完酒:「先生請用。」
山前嶺舉杯:「來,慶祝我們相逢,也為你接風壓驚,乾杯!」
蘭雲冬:「多謝,多謝。難得山老闆如此好客,實在不敢當,干!」
兩人碰杯喝乾,山前嶺又客氣的為蘭雲冬斟酒。